第十一章 囹 圄

    白虹晕日两重天，横贯天地不达边。

    甲申六月赤星见，祸患萧墙妖霞现。

    秦宗没有归来汉，唯留一抹图匕寒。

    ---九珠

    八月十五，中秋，甲午日。

    圆月夜，无云，星灿穹。

    大理寺，甲子号牢房。

    上官英夫一身囚衣，站在牢房的窗户下，透过铁箍栏看着窗外漫天星辰，神情迷离遐思。

    今天是他进这牢房后，第一次在此过中秋佳节。

    半年多月的牢狱日子，自己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过堂审讯了，刚进来时，前两次过堂受刑时所留下的伤痕还时不时地隐痛，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，自己确再也没有受刑。

    这期间，大理寺经历了自建朝以来最大的骚乱，整个府衙乌烟瘴气，人心慌乱，草木皆兵。唯独自己这里安静异常，每次自己过堂，所有的官员和牢役见了自己都点头哈腰，搞的大理寺过堂审案就跟他们参见自己一样，也不知究竟是审案，还是闲聊，也不知自己是官身依旧的大都督，还是身穿牢衣的阶下囚，不仅如此，就连每日餐食也是一日四顿，每顿荤素菜肴各两份，酒一壶，日日不重样，每三日盥洗一次，现在，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在坐牢，还是在做客大理寺，大齐朝能有这样问罪坐牢的，估计自己是头一个。

    这期间，伽罗由于身子孱弱，就委托高采鸾来牢中看望自己，而自己现在牢中所享有的一切，均从高采鸾探看自己那一天所改变。

    那日，高采鸾受托，带上了弟弟高玮来大理寺看望自己，没想到竟然在大门口吃了闭门羹，被衙役所拒绝，一怒之下，高采鸾带领着侍卫，从大门一路打到牢房，竟然打得整个大理寺衙役人仰马翻，到处都是断骨断肢，满地哀嚎的衙役。

    当高采鸾冲到牢房，看到浑身血肉模糊，伤痕累累的上官英夫时，竟然坐着大哭起来，哭的那个悲戚呀！最后，竟然一声不吭，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，带着人满大理寺找大理寺丞和刑手，并扬言要砍了高阿那肱。

    几个不知死活的寺兵，带着人要捉拿砍杀高采鸾，但他们不识高玮，以为这是高采鸾的幼子，混乱之下，高玮被误伤，高采鸾见弟弟被误伤，被激的狂怒，竟然带着自己属下和高玮亲随，将几十个寺兵全部砍杀，还一剑抹了大理寺左丞的脖子，杀了几个刑手和叫嚷的官员，赶来的羽林宿卫在阻拦高采鸾时，被砍伤了十几人，其余人都吓得四下逃窜，弄得大理寺内外一片血污。

    不仅如此，她盛怒之下，带人闯到高阿那肱府邸，幸亏高阿那肱听闻消息，跑到斛律将军府邸才躲过一劫，高采鸾寻人未果，气急败坏之中，她带着受伤裹着头部的高玮，一把火，将高阿那肱府邸烧的干干净净，要不是那日象突变，大雨降临，这把火差点将整个邺城戚里中的皇亲府邸都给烧了，这件袭扰杀伤朝廷衙署和火烧一品大员府邸的事，震动了整个大齐朝廷上下。

    皇帝高湛听闻此事，当时就气的晕厥过去，醒来后，就拔剑嚷着要带兵去砍杀了这个逆女。

    幸亏在胡皇后、陆令萱、兰陵王、琅琊王等一干皇亲赶来的劝说下，高湛无奈弃剑作罢，跪地掩面痛哭，自称大齐非得亡于自己手里，随即，便再次晕厥！当高玮再次醒来后，已不能理事，卧榻不起，朝政只能暂且由胡皇后和高湛信任喜爱的陆令萱两人代为执掌。

    这件惊动朝野的大案，最终在陆令萱的安排和斡旋、安抚下，高采鸾均受到削去爵位和禁足三年的处罚，高阿那肱由于滥用私刑，也受到杖责三十和被贬去左仆射一职，远放幽州任军府都督的处罚而了结，归于沉寂。

    正是这件事情的突发，让上官英夫受到了特别的优待和照顾，各个官员都清楚的认识到，此人绝不能惹，为了他，一个郡主，一个皇储被罚，高阿那肱直接从一品大员、行台大夫被撸到四品都督，悲戚地牧边去了！这一切都历历在目，无人敢再触这个霉头，而且，宫里还传出话来，对上官英夫要礼待不得再私自用刑，否则，等她出来，要你全家脑袋，更有甚言，说要是再敢对上官英夫无礼，他出来就淫你妻女，这话一听，谁都明白这是那个玉清煞和幼子无知高纬的口气，所以，大小官员对上官英夫都是笑脸相对，小心谨慎伺候着他，生怕委屈着上官英夫，招来杀身之祸。

    不知道伽罗和孩子们怎么样，自己深陷牢狱，已无力再照顾自己的妻子与孩子，可今天是中秋佳节，伽罗和孩子们过得如何？自己从伽罗生产后的第三天，独自默默地离开大都督府后府院，来到大理寺这牢房，还没有好好亲昵和抱过刚刚出生的允儿，允儿已经过了百日，不知现在长的如何？真的好想你们呀！你们好嘛？上官英夫心里默默地念叨着。

    自己现在虽然受到礼待，但唯一的限制就是任何人无旨意不能私见自己，故而外面所发生的一切，自己都不得而知！也看不到亲朋好友的探望，孤独异常！想到此处，上官英夫无奈的对空摇头叹气。

    一阵铁链磕响，随着吱溜一声，牢门被打开了。

    上官英夫没有动，他知道这是狱卒给送夜宵来了，今天是中秋节，按照朝廷规矩，不论任何身份和罪责的囚犯，逢节加夜食一顿，算是体现朝廷的宽厚恻隐之意。而自己在这里已经过了端午节，对此已是熟悉牢狱中的习法。

    上官英夫的双眼，继续迷离地看着牢窗外那方寸间的星辰苍穹，直到一声熟悉的的低唤声响起，才猛然间打断了上官英夫无处寄落的思绪。

    “哥，你，你好嘛？”柔声璎然，满屋回肠。

    上官英夫听到这个声音，身影猛地一颤，慢慢地回转了身子。

    昏暗的油灯下，一个身影的轮廓显现在浅黑色的牢房暗蔽处。

    上官英夫，颤巍巍地双手拎起双腕下垂弓的铁链，带着颤抖的声音，凝望着黑暗处低声唤道，“伽罗，伽罗，是你嘛？”

    一个穿着狱卒服饰的身影带着璎鸣的音，从暗黑处扑向了上官英夫，扑进来他的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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