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·朝曦

    送凤台的那个晚上，多少是带了些诀别意味在里头。

    假如沈、洛两人早一天戳破了这层窗户纸，后面的很多事情大概都省了。

    当天，“双修”之后，江南又自顾自说了许多情话，然后又将一直隐在暗处，暗中护自己周全的几个侍卫招了出来，挑了其中武功最好的留下来护着洛轻云，交代了几句，自己就揣着头天晚上收到的京城来信，快马先行了。

    皇家里的人做事，放在寻常人的逻辑里总不是那么码事儿。

    洛女侠是怎样的人？

    是江湖里的好汉们争着抢着想要沾一沾身，却连片衣角都沾不到的人。

    若有人知道洛女侠被人染指，然那人做完好事只说了几句情话就拍拍屁股走人了，旁人定要骂上一句“此人缺心眼”。

    莫说旁人会怎么想怎么看，单是洛轻云自己都心思复杂起来。

    这些年，换着手法向她表达心迹之人，忒是多，多如过江之鲫。

    然她心里一向只藏着一个人。

    她心里藏着他，眼睛里望着他，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她堂堂轻云山庄庄主，总不能将身段放得太低，可是那沈南风，显然也绝不会将自己身段放低来迎合她。更不会做些霸道又有情趣的事。

    只靠眨一眨眼睛就能将人办了，且还当自己堂堂正正、坦坦荡荡，普天下，这事儿当真没几人能做。

    寻常江湖莽夫做不到，沈南风做不出，大概也只他江南能做得这般坦然。

    洛轻云寒着一张脸回到轻云山庄的时候，已是黄昏。

    找了庄中轻功最佳的弟子，携着自己亲手所写一张帖子，找到当时正在山下一客栈落脚的沈南风，下战帖！

    帖子上写要同他比剑式，以决出江湖中最高明的剑法，究竟是她洛轻云，还是他沈南风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那一天晚上之后，洛轻云到底去了哪里，江湖上没有人知道。

    只是到第二年的时候，有人敲开了沈宅的大门，怀里还抱着个哭叽叽的娃娃，那人正是戚大山。

    一晃神，已是许多年过去。

    这岁月，趟过来总觉着漫长，回忆起来又觉短暂。

    不过是稀里糊涂任谁都说不明白的半世，却牵累了轻云山庄门前那一百多条人命。

    沈南风手拍在树干上，停了片刻，随后背着剑飘落下送凤台，顺着离凤山上一条被草遮住的小路，向山的另一边慢慢行去。

    天已过丑时，却因下雨的缘故，仍旧没什么光亮，黑沉沉的。

    走出一段路后，沈南风突然站住身子，抬手掸了掸衣袖，头也不回，说道：“跟了这么久，阁下打算何时现身？”

    一人从树后转出来，衣服凌乱，头发也乱糟糟的，天色暗，若不仔细分辨，当真要以为眼前站着的是只野猴子。

    沈南风眯起眼睛笑了笑，手握着剑柄缓缓道：“看样子，我这把剑下又要多一条人命了。”

    对面那人也是一声笑，反手抽出身后背着的那柄宽剑，说道：“那要看你手中的寒光剑，抵不抵得住我手中的朝曦！”